●网络神话令人心荡神迷,而网络资本主义正在无情地扫荡世界。它不再是像马克思所称,“每一个毛孔里都滴着鲜血,”而是每一个“比特”里,都渗透着神话外衣下的强权。
●比尔·盖茨所欢呼的那种随网络而生“没有磨擦的资本主义”的世界大同的网络乌托邦,不仅过去没有,现在没有,将来也绝不会有。
网络热潮在中国蔓延开来,已经有好几年了吧。网民热,企业热,从来没上过网的老头老太太也跟着一块热。广播电视报章杂志上每天都有网络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大起大落,数字英雄一门心思认死理儿的豪言壮语,说不上貌美如花也不至于看一眼便吐的网络小姐选美大赛——反正在网上没人知道你是妙龄少女还是黄脸媳妇双枪老太婆。网络热继而深入胡同乡村,不时传出某青年农民借网发财,或某小学生沉迷网吧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觉的新闻,网络也渗入人的精神和感情深处,要么有人沉迷色情网站一不留神导致万元长话账单,要么有人因网恋闹得鸡飞狗跳全家不安。
无论好坏,网络已经如此深入我们的生活,对某些人——不仅仅是那些一茬黄了再割一茬的数字英雄们——来说,网络已经成为须臾不可分离的经济甚至精神支柱。
创造神话的不仅仅是网络这一行业本身,网络也在不断创造着关于未来社会的神话。比尔·盖茨在那本极其蛊惑人心的《未来之路》中,极力向我们描绘出了一个未来的数字化图景,其中包括未来世界的标准住宅,并声称在那种房子里,“你不会面临技术的问题,但技术会有准备地、很容易地提供给你。”
这便是我们的未来:不管你是否需要,甚至不管你是否意识到它的存在,数字化都已渗入到你生活的各个角落,真是“身在网中不知有网”,“你中有网网中有你”。不知道盖茨的这一想法,是否已经在他位于西雅图的那幢价值7800万美元的豪宅中先期得到实现,反正他还没请过我去盖府做客。但盖茨、孙正义、杨致远这些网络新贵们简单到几乎一步便可走完的成功史,在全球——也包括中国的年轻人中间掀起了一种类似宗教迷狂般的网络狂热。在这股席卷全世界的痴狂中,没有人,或者少有人能真正思考一下网络对我们社会的反作用力,真正放下鼠标,认真地想一想这个问题:网络从哪里来,要做什么,它又要向何处去。
这一问题或许可在丹·希勒的这本《数字资本主义》中部分地得到解答。尽管作者并未给急切的读者一种先知般的预言,或是诸如别再无止境地追高,小心在网络股上翻船的投资忠告,但他以一种全然不同的冷静目光——冷静得令我们心寒——带我们重新审视方兴未艾的这场数字化革命。
丹·希勒是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的传播学教授,在电信史的研究方面颇有建树。在他看来,互联网之所以得到突出其来的迅猛发展,原因在于美国企业提高生产效率、扩大生产规模以及扩展业务范围的内在需求。建立了内部网络化的跨国公司将网络技术与设备带到海外,它们所鼓吹的门户开放,自由竞争的原则,不可避免地要与所在国保守的电信政策发生冲突,此时,跨国公司的超强经济实力所暗含的政治力量便显出实力,而所在国的政府,要么被迫对本国的电信业进行私有化改造,引进竞争机制,以提高生存能力,要么便得在别国电信企业的激烈竞争中一败涂地。无论哪种选择,其最终结果,都使得网络技术得以在全球范围内迅速普及。
如果说网络是未来世界的一座经济金矿,那么美国就掌握着这座金矿的金脉。美国占有着网络的最上游的资源,最优秀的人才和最尖端的技术。它通过网络将全世界的每个角落连结起来,世界成了地球村,全世界的信息可以不受阻碍,“自由”地流向美国,全世界的金钱也是如此。没有网络,美国便不可能创造出长达十年的经济繁荣。而从美国这个网络的中心流向全世界的,是各种各样的规则,资本和商品。美国在经济上的中心地位得以巩固,政治上的强权也因此得以维持。
网络神话令人心荡神迷,而网络资本主义正在无情地扫荡世界。它不再是像马克思所称,“每一个毛孔里都滴着鲜血,”而是每一个“比特”里,都渗透着神话外衣下的强权。
在丹·希勒的笔下,网络不再是与现世天地相对而言的“虚拟世界”,而是一个有着自在生命和法律的真实所在。数字空间不仅是现实世界的一个完整部分,而且它为之服务的首要对象便是现实世界的经济利益。它为利益所驱动,并服务于这种无所不能的利益。不仅它的诞生过程和现状是这样,它未来的走向也必定如此。比尔·盖茨所欢呼的那种随网络而生“没有磨擦的资本主义”的世界大同的网络乌托邦,不仅过去没有,现在没有,将来也绝不会有。
这样的论断,这样的著作,在硅谷和中关村这样的地方,恐怕不会得到什么喝彩之声,也不会得到像张朝阳这样焦头烂额的数字英雄们的推荐。但本书并非偏激之作,也无有些人所理解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那种愤世嫉俗。作者只是给了我们一双冷静的眼睛,让我们用它去看个分明。
《数字资本主义》
丹·希勒著,杨立平译
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1月出版
22.80元